不知何处雨

レイ

【喻黄】西厢(下)

下午两点十分,加餐~

BGM:西关小姐






“我爹总是逼我做些无趣至极的事情,”路上,黄少天嘴闲不下来,主动开口,“制茶那档子事,我习了整十年了。”

“采茶——晒青——晾青——做青——杀青——揉捻——烘焙,我敢说我做出来的都是上好的单枞茶,绝对没有浪菜,更别说水仙了。”

他一边说一边推开西边厢房的门,屋子里久未住人,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气。黄少天把窗子打开让屋子外的鲜活气进来些。

黄少天挠挠头:“太久没打理了,有点寒酸了。”

喻文州跟在他后面跨过门槛,环视了周遭,又瞧见桌子上连落灰都没有。想来黄府的规矩,就算没住人的屋子都有人打扫的。

“无妨,”喻文州摆摆手,“这样的条件还寒酸,那我真是眼高于顶了。”

听他这样说,黄少天也将刚刚那点不好意思放下了,“这间比后院的好些,你住这里吧,被褥我稍后遣人给你送来。”

喻文州点头应下,又吩咐跟他过来的喻家人住到后院客房去。收拾停当之后,今天也没什么精力干正事了。

黄老爷嘴上嫌弃黄少天,但是喻文州从黄少天待人接物上看得出这个少爷可不是徒有虚名。

晚饭的时候黄少天嚷嚷的自己是花城第一,真假放到一边,至少他的实力肯定是有的。黄老爷非常放心让黄少天带着他看茶园谈合作,也是很以这个儿子为骄傲了。

睡前,喻文州拿出那个铃铛晃了晃,声响叮当清脆。黄少天那双闪得发亮的眼睛又出现在他脑海里——这么亮的眼睛,倒是一直都没有变,喻文州想。





其实合作这件事情,喻老爷往年来时,已经和黄老爷谈妥了。只是那时候走得急,没顾得上看茶园。喻黄两家如果有了这次合作,对双方都是一个不小的助力,这次喻文州前来,实则是走个过场,联系一下感情。

喻文州也不是做事拖沓的人,第二天便由着黄少天带去了茶园。

广州五山一水四平地,北高南低,溪流纵横。凤凰山葱葱郁郁,林木苍翠,雨水不断,云雾缭绕,所谓高山云雾是也,黄家的茶园便在这凤凰山上。

黄少天拉了一把喻文州:“再过半月,就要采头春,那时候最忙。到了那时候,你就能见识一下花城顶级的凤凰单纵茶是怎么被我一手制出来的了。”

茶园很大,喻文州深吸一口气,鼻腔里都被清新的香气填满。黄少天走在他前面,一刻也不安生地蹦跶着。

喻文州环顾了周围环境,又打量了一番在其中劳作的工人,不禁感叹黄家在广州茶业几乎一手遮天不是没有道理的。

“你想什么呢?”黄少天又蹦跶回来了,“文州……文州兄,你看我家茶园怎么样啊?”

喻文州笑笑:“叫文州就好。很漂亮,而且这应该也不是黄家所有的茶园吧?”

“那当然了,”黄少天趁人不注意掐了个嫩叶下来,放到喻文州鼻子下面,“闻得出来么?”

“凤凰芝兰香。”喻文州看着黄少天意外的眼神,笑了笑,“我猜对了?”

“不是猜的吧?你在蓝溪阁喝的那壶就是我家的茶。”蓝溪阁不同的茶都配着不同的茶壶,黄少天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
“不是猜的,但是我也闻不出这些香型之间的分别。”

黄少天眨眨眼:“这好办啊,你在这里一个月,一定就闻出来了。我爹不是让你教我看书么,我就天天给你泡壶茶。”

喻文州忍俊不禁:“可以啊。”

“笑什么,我可是……”

“花城第一。”喻文州知道他想说什么。

“知道就好!”


等俩人回到黄府,已是到了饭点。黄老爷不在府里,一问才知道是和老友听戏去了。

“尝尝这个。”黄少天夹了块白切鸡放到喻文州碗里,“文州你爱看戏么?”

“我看过一些,不过不爱看。”

黄少天点点头:“我也不爱看的,令人困乏。我和我爹一同看过紫钗记,也就花前遇侠那段有点意思了。”

喻文州笑笑,黄少天的喜好太好懂了,他这个年纪,正是追逐刺激鲜活事物的时候,让他一直在椅子上坐着是坐不住的。

“文州,”黄家是不讲食不言的,所以吃饭的时候黄少天一直在讲话,“小时候的事,你当真记得那么清楚么?”

喻文州摇头否认:“不记得了,但是有些特别的事情也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的。”

“比如呢?”

喻文州凑到黄少天身边压低了一点声音:“比如少天两岁的时候被瓢虫吓得哭了好大一场。”

黄少天:“……你骗人,我怕什么就没爬过虫子。”

喻文州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像在骗人:“是真的,你两岁的时候特别怕那些爬虫。”

黄少天扁扁嘴:“不公平,你长我三岁,就一清二楚地知道我的事,你的事我却什么也不知道。”少天喻文州吃好了,放下筷子偏头看他:“少天想知道什么,我讲给你听。”

黄少天转转眼睛:“好啊,讲完之后我再看书。”

二月的广州,暖意融融,院子里的紫荆花开了满树,风一吹就落下一地的淡紫色花瓣,随着醉人的春风送来清清兰花香。






喻文州在黄府待了大半个月,黄少天越来越亲近他。

黄少天一开始觉得喻文州就是书里标准的书香世家的少爷,不过这种刻板的印象在喻文州和他一起翻过一次墙之后彻底改变,最让他觉得震惊的是,喻文州好像还练过武功,身手非常不错。

“你去少林寺练过?”

“……没有,只是跟着一位前辈练过几年,小时候的事了。”

当时喻文州是这么说的,至于练武的目的,还说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。

不止这点,喻文州还会做茶壶。他非常无聊地制茶的时候,喻文州就去做了只紫砂壶送他,那只胖乎乎的茶壶现在是黄少天的新宠。

还有还有,喻文州比那些私塾先生讲的有意思的多,如果人人都有他这样的好文采,哪个学生不愿意多在书房里坐一会儿呢?

所以喻文州什么时候回来?黄少天现在一个人看书看不下去,养了个非要喻文州在旁边陪着的毛病。刚刚喻文州被家里来的人叫过去谈事了,他一会儿就无聊了,开始数喻文州的好。


“喻少爷好。”喻文州回来了,刚巧碰到侍女给黄少天送橘子吃。

“你好,”喻文州笑着点点头,“我拿进去吧。”

“没事喻少爷,”侍女连忙拒绝,“我家少爷娇气地不行,不剥干净不吃,太麻烦了,还是我来吧。”

“无妨,”喻文州还是接过来托盘,“我省的。”


喻文州一进来就看见黄少天在装着看书,喻文州不理他,坐在他对面剥橘子。

黄少天就一边装着看书一边用余光看着喻文州剥橘子,看他一点点仔细地把橘络剥下来,最后把一只光溜溜的橘子放到瓷盘里。

喻文州忽然抬了下眼,正好撞上黄少天偷偷摸摸看过来的目光。黄少天索性不装了,掰了一半橘子放到嘴里,“好甜!你尝尝。”

“你的侍女刚刚还说你娇气,”喻文州低头咬走黄少天手上剩下那一半,“嗯,确实很甜。”

“什么叫娇气啊!”黄少天不满到,“乱说!你给我剥过那么多次了,你觉得麻烦么,你觉得我娇气么?”

喻文州把刚剥好的这只放黄少天嘴里:“不麻烦,我很乐意。”

“这个也甜!”黄少天满足地眯了下眼,“文州,我知道这个的。那首词怎么说……纤手破新橙。”

喻文州敲敲他的头,“你知道这首词是说谁的吧?”

“诶,我没那个意思说你是李师师啊。”

喻文州又拿起一根手指点点他的额头:“你倒是敢,你说我是李师师的话,那你不是成了宋徽宗?”

黄少天猛摇头:“万万没有大逆不道的意思。”

窗边传来咕咕的叫声,喻文州笑着拍了拍黄少天的头,拿起桌边的鸟食去喂那只鸽子。

鸽子咕咕地叫着吃了食,飞走了,黄少天看着鸽子飞走的背影,感叹连连:“承了咱们的情,就要飞回北方去了吧?”

喻文州点点头:“是啊,少天,我也要回去了。”

黄少天楞了一下,他早知道他要回去的,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喻文州就说出来了。天上的鸟群扑棱棱飞过,橘粒炸开在舌尖上,有什么东西在心尖上也炸开了,酸酸的。








喻文州要走的那天,黄少天一直送他出广州城。

喻文州把黄少天第一次见面送他的那个铃铛拿了出来:“没什么好留给你的,这个我重新编了缀子,你留着吧。”

黄少天不乐意:“你就送这个?寒酸。”

你还不是什么都没给我,喻文州暗暗想道,但他还是说:“有别的东西,自己回书房找。”

“好吧,”黄少天拉着马缰绳看地,“那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
喻文州揉揉他的头:“明年五月采夏茶之前,我便回来了。”

黄少天抬起头:“你那时回来,圆枝已经成了,到时候我请你吃荔枝。你知道我们岭南的圆荔枝吧,古时候送到贵妃桌上的,现在那些好荔枝全送黄府来,你天天当饭吃都管够。”

“好,我一定回来,”喻文州看黄少天翻身上马,自己也上了马车,然后又掀开窗帘,“不知道黄少吃荔枝用不用人剥?”

黄少天笑了:“当然要的,就得你剥。”






七个月之后,比预计的时间早了许多。喻家已经把宜兴这里要准备的一应事物都备齐,所有的门路也都打点好之后,喻文州又一次来到了 广州的土地上。

黄少天不在家,喻文州和黄老爷打过招呼后自己在黄府逛了一圈。离开了小半年,黄府并没有任何大的改变,连这里的紫荆花还开着,只是不知道少天如何。

喻文州正这么想着,忽地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,一转头看到地上落下只杜鹃花,再一抬头,罪魁祸首不是黄少天还能是谁?

黄少天坐在墙头上冲他笑:“文州,你回来的不是时候,没有荔枝给你吃了。”

“那就请少天容许我待到荔枝成熟时吧,我还要亲手给你剥呢,”喻文州朝他伸出双手,“下来吧少天。”

黄少天爽朗笑着,手一撑跳了下去,正好扑在喻文州怀里。











-Fin-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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